TagX.♡

一个兴趣广泛的水浒爱好者(业余绘卷渣翻😝)

第六十二回《刺客·前篇》

“李衮!!”

项充奔跑过去,抱起李衮满身是血的身体。从无数的伤痕中流出的鲜血,打湿了项充的胸膛。虽然还能勉强呼吸,但李衮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。

「还好,没什么大事……」

项充撕开衣服的下摆,包扎李衮的伤口。李衮身上的伤痕并非出自一人之手。其中包括飞刀的伤痕、瘀伤、皮肤被剜开的痕迹和两种不同的剑痕。

「敌人有五个吗?」

也许是使用了各自所擅自技艺的五人。接着,项充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——所有的伤口都刚好偏离了要害。

「果然没错——是故意的。」

他们的确能够杀死李衮。但是,这些伤痕的位置,要么离开颈动脉半寸,要么在心脏上方留下切口,要害的地方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

「为什么没有杀死呢?」

项充的目光停留在李衮的右臂上。一根飞刀刺进了李衮的骨骼深处。

「这把飞刀……!」

项充对此很有印象。之前在敕使的船上曾看到过。在夺走金铃吊坠准备逃跑的时候,就有相同的飞刀扔向了他们。那把飞刀和项充扔的飞刀相撞,弹进了河里。

「投出那把飞刀的是——梁山泊的李应!!」

项充抽出了飞刀。失去意识的李衮突然呻吟出声。这时,不知道刚才躲在哪里的小猴子突然跳了出来,一边嚎叫,一边紧紧抱住了项充的大腿。感受到异样杀气的项充,抱着昏迷的李衮和小猴子垂直地跳了起来。于此同时,一支飞刀命中了两人刚才所在的地方。

「这是个圈套……」

敌人一直等到项充处理完李衮的伤势才出手。项充已经没有考虑的余地了。敌人的飞刀一个接一个地向项充袭来。项充也拔出了飞刀。

流云从天边飘过。照亮森林的不可靠月光突然变淡,森林立刻被黑暗所笼罩。项充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隐匿起来。

「不管什么什么人,看不见都是一样的……」

项充轻轻把李衮隐藏在一旁的草丛里,背对着树干屏住了呼吸。

「让我来教教你们,黑暗中自有黑暗的战斗方式!」

森林像深水一样安静。项充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附近的动静。黑暗之中,有敌人的气息蠢蠢欲动。项充握紧了飞刀。

「正面两人,右边一个,左边一个……」

项充的双手同时放出了八支飞刀。『八臂哪吒』的两手,各能投出四把飞刀。八支飞刀如同闪电一般,分别向四个敌人飞去。同时,项充听到了敌人的呻吟声。就在这一瞬间,项充穿越黑暗,跳入敌人视野的死角。

「还有三个人——」

项充抽出了下一把飞刀——突然,他的肩膀上涌出一阵灼烧般的疼痛。一把锋利的大刀贯穿了项充的肩头。

「混蛋……」

项充强忍着疼痛跑动起来。敌人就在附近,但项充完全找不到他们的位置。

「从气息判断,确实是四个人……」

项充倒在树荫下侧耳倾听。敌人气息依旧。项充确实掌握了所有敌人位置。但在这时,一只利剑再次从他的肋部划过。

「被发现了吗?」

项充眺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。

「在这黑暗中,能看到我的身影吗?」

项充感觉到有大量鲜血从身体中流出。浑身的力量伴随着血液一齐流失了。脚上、手遍,都有无形的剑刃袭来。终于,项充跪倒在血泊之中。

“樊瑞——”

项充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,呼唤着魔王的名字。同时,他向身前的草丛倾倒下去。

就在这时。

“项充!!”

耳边传来了樊瑞的声音。风咆哮着,流星锤划破了黑暗。

“小心……樊瑞,是梁山泊!”

只说了这些,项充就昏了过去。

樊瑞追随着项充的声音,在黑暗中疾走着。风里渗透着血的味道。即使还没看见,樊瑞也预感到了那里正上演着如何凄惨的景象。

樊瑞拔出佩剑,系上印章,口中默念起金刚法咒。

“算了吧。”

黑暗低声说道。

“你只是个方士而已——只不过会使用幻术这种小儿科的障眼法罢了。连一清道人的皮毛都比不上。”

樊瑞提高了口中召唤魔神咒语的声音,森林发出了呻吟。狂风沙沙作响,树梢间不停地散落下嫩叶。

“梁山泊的一清,已经掌握了五雷天罡正法。那是你永远无法企及的法术!”

看不见的敌人,无声地笑了起来。『混世魔王』樊瑞的术,是用蛮力从一位有名的高僧手中夺来的。只有两个男人,他一直不服。分别是华山的无醉道人,和二仙山的罗真人。两个都是让他感到无比屈辱和厌恶的名字。

樊瑞的诅咒,引来了一阵猛烈的暴风雨。

“没用的,看看你的身后。”

樊瑞回头看去,只见几只深红色的火炬,正向这边跑来。

“他们是来捕捉袭击敕使船只的盗贼的官兵。魔王啊,我真想问问,已经耗尽了内力的你,还能带着两个重伤的废人逃出生天吗?”

黑暗之中,只剩下不断回响的笑声,敌人的身影已然逐渐消失了。

“樊瑞啊——我在梁山泊等你。”

樊瑞怒瞪着眼前的黑暗。

法术掀起的血雨腥风吹乱了项充和李衮的头发,魔王愤怒的气息,遮住了天空中的月光和云彩。

在重新亮起的月光下,『混世魔王』樊瑞在心中写下了梁山泊的名字。

「我要复仇。」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湖中倒映着晴朗的天空。

迎来初夏的梁山泊,嫩叶萌发,树间充盈着小鸟的鸣叫。这里有着在少华山从未见过的清水和鲜绿的风景。

朱武望着银光闪闪的湖水,默默叹了口气。

刚开始被邀请一同前往梁山泊时,朱武曾想,只要史进一过人去就好。但在宋江等人的强烈要求下,朱武最终还是带着少华山的全部人员来到了梁山泊。已经很久没与陈达、杨春说过话了。朱武已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。

朱武并不是喜欢这里的生活。只是,总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。

为什么会来到这里?朱武不知道——对朱武来说,从来没有不明白的事情。

“怎么了?”

朱武回头看去,吴用正站在那里。他正一边用白羽扇遮挡阳光,一边慢慢走向这里。

“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吗?”

“啊,并没有……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“如果有的话,反而不对劲。”

朱武的话比起讽刺,更像是自嘲。到梁山泊之后,不用再像少华山时那样每天做着无比细致的工作。除非附近有官员的队伍经过,朱武才能稍微忙起一些。但即使是这样,由于山上人手众多,也没有朱武亲自离开山寨的必要。

吴用似乎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心思,带着温和的微笑看向朱武的侧脸。

“宋江殿要办一场酒宴,大家都要来,朱武殿也请一起到聚义厅去吧。”

朱武回视着吴用那张清澈的脸。似乎朱武不明白的事情,吴用都明白。也许吴用连朱武的未来都早已看透了吧。

太阳映在吴用身后的湖水里,闪闪发光。朱武眯起眼睛,再次叹了口气。

「嗯,就这样好了。离开什么的,随时都可以。」

两人结伴向聚义厅走去。

到达聚义厅时,宴席已经摆好,头领们聚在一起。

这是由宋江主持的晁盖的寿宴。整个聚义厅都被红布装饰,大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酒菜。早上还在湖中举行了斗船,由江州的男人们和阮氏兄弟等石碣村的渔夫争夺桂冠。因为战事吃紧,晁盖决定在今天举办为时一天的祭典,慰劳大家。人们热闹地喝着酒,旷达地交谈,有唱歌的,也有跳舞的。自华州之战以来两个多月,梁山泊迎来了久违的和平。山上加入了许多新伙伴,也得到了大量的财宝和粮食。现在的梁山泊,气势冲天,大家都十分满意,没有任何人会感到不安。

宴会快要结束的时候,宋江满面笑容地为晁盖敬酒。

“逃离故乡,在各地流浪的时候,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。”

对于宋江的话,在座的所有人都深深地点头表示同意。如果只身一人,谁都不能享受到今天这样安逸的生活。如今的生活,是在座的每个人抛弃生命去战斗、用超越死亡的绝望和悲伤换来的。回忆起这段艰难的路程,大家纷纷举起手中的杯子,为梁山泊干了一杯。

举杯庆祝的晁盖脸上也充满了笑容。宋江落座后,晁盖起身为兄弟们一同敬酒。

“梁山泊迎来了众多的兄弟,真是可喜可贺、热闹非凡!天下还有很多好汉。如果能和他们也成为伙伴,梁山泊将会更加繁荣。我想邀请更多的英雄豪杰来到梁山泊。”

“好啊!”

宋江在一旁笑着点了点头。

“当有豪杰经过店里的时候,一定要郑重地挽留,并邀请他们来到山寨!”

晁盖对负责四山酒馆的头领们特意强调道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“不过,那种家伙,一看就没什么本事。”

朱贵坐在店门口,望着门前被阳光照射的道路喃喃说道。

“那个怎么样?”

石勇倚靠在入口的墙壁上,指着从对面走过来的男人。那是一个被太阳晒得漆黑,体格相当健壮的男人。男人的肩膀上扛着一根粗粗的橡树杆。步伐堂堂,相当的强韧。

“不太行啊。”

朱贵摇了摇头。

“嗯,不过是个杀狗的屠夫罢了。”

“能看出来吗?”

“一眼就能看出来。”

“真了不起。”

“如果经常看人,你也能一眼就看明白。”

在梁山泊中,朱贵特别擅长观察人物。因此,想要入山的人,首先要在朱贵负责的酒馆接受考验。可是,就连拥有如此本领的朱贵,也对长年作为赏金猎人,追赶不同通缉犯的石勇这对炯眼刮目相看。

“是这样吗,石将军?”

“我能看出的,不过是他有没有前科罢了。”

石勇的脸上落下了浓郁的阴影。正当朱贵想继续说些什么时,道路对面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喧闹的声音。

“干嘛,要吵架吗?”

放眼看去,似乎是一个中年男子正在追赶一对年轻的男女。年轻的男人是位打扮漂亮的美男子,虽然腰上带着剑,但举止却像贵公子一样优雅。身旁的姑娘看起来应该是他的丫鬟。另一边大声斥骂的中年男人,一看就是个粗鲁的卖艺人。男人使用着名为熊爪的武器。

“你竟敢取笑我的武艺?”

卖艺人挡在男女面前,提高了声音。

“既然会嘲笑别人的技能,那就应该对自己的力量有一定的信心吧?”

年轻男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。那张端正的脸,看起来像在微笑。这样的笑容,对愤怒的卖艺人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。

“拔剑吧!”

“我家公子的视力不好,请您见谅……”

丫鬟低下头向男人道歉。

“那么,为什么要笑我?”

“因为不需要看到。”

年轻人开口回答。

“听到拳风的力度,就已经看到一切了。”

“胡说八道!”

卖艺人摆起架势,举起了拳头。丫鬟惊讶地退到年轻人的身后。

“公子大人!”

“没关系,小白,你退下吧。”

年轻人露出清凉的笑容,轻快地站到卖艺人身前。

“虽然不由得如此,但笑您确实是我的不德。如果避而不战,就是不给这位师父面子——来吧!”

年轻人回应的同时,卖艺人伸出了拳头。年轻人迅速地向一旁移动,躲开了卖艺人猛烈的撞击。接着,卖艺人分别使出脚、肘、拳再次向一旁伫立的年轻人袭来。斩断烈风的招式,敏捷而厚重。年轻人用细腻的动作闪避过每一次拳击。头发飘荡,下摆摇动,卖艺人无论是拳头还是腿脚都无法碰到年轻人分毫。

“啊……”

朱贵沉吟起来。

虽然年轻人嘲笑卖艺人的技术,但两人的技艺看起来似乎势均力敌。当然,年轻人也有视力不佳的不利因素,所以实际上可能还是年轻人更胜一筹。年轻人的表情就像享受凉风的吹拂一样平静。卖艺人的脸上浮现出焦虑和屈辱。终于,他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熊爪。两只钢铁制成的熊掌被铁链牢牢连在一起,在卖艺人的头顶上像风车一样旋转着,那速度简直是让人无法靠近。丫鬟连忙跑向一旁的朱贵身边。

“请您一定要帮忙!”

但朱贵还没来得及制止,熊爪就被抛到了空中。丫鬟不禁惨叫出声。

年轻人仍然站在原地。就在熊爪即将陷入它的身体时,年轻人拔出腰间的剑,狠狠地斩向眼前。他的动作看起来非常缓慢,但实际上比身前飞来的熊爪要快得多。下一个瞬间,熊爪之间的铁链紧紧缠住了年轻人手中的配剑。年轻人再次挥剑,缠绕在利剑上的熊爪被抛回了卖艺人的脚边。

“精彩绝伦!”

朱贵走到两人之间。年轻人轻轻地行了一礼。卖艺人抿着嘴站在一旁。两人交替观望着对方,朱贵郑重拱了拱手。

“我家老大想见见你,愿意一起走一趟吗?”

“老大?”

年轻人反问道。

“因为某种特殊原因,现在还不能说出他的名字。但是,我家老大对豪杰的喜爱可是天下无双的!”

“我不去。”

卖艺人转过身去。朱贵在一旁苦笑起来。

“非要如此,日后反而不好相见。像你这样的豪杰何必对胜负如此执着?请在这里小憩一杯,这场纠纷也就此结束吧。”

年轻人也走到卖艺人身前,冷淡地笑了笑。

“我为刚才的嘲笑道歉。你的技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。很遗憾,我的眼睛无法看清,没能与你尽情战斗。”

“知道就好。”

卖艺人一脸清爽地回答。

“啊,不过被你笑话,也没什么关系了!”

两人在朱贵的催促下,收起武器,走进店里。卖艺人把熊爪搭在肩上,一边和朱贵说话,一边向屋里过去。年轻人被丫鬟搀扶着,跟在后面。端庄的年轻剑客带着楚楚可怜的丫鬟在初夏的碧绿之中漫步,宛如一幅美丽的风景画。

石勇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样的两人。被长长的刘海遮住的眼睛,交替凝视着两个来历不明的男女,最终,石勇的视线停在了丫鬟的背后。

“诶,石勇,你怎么了,”

听到朱贵的呼唤,石勇抬起头来。

“没什么……”

他低声回答。

为了把船开到梁山泊去,石勇走下了沿湖的道路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客人一到梁山泊,晁盖立刻在房间摆开交椅表示欢迎。宋江、吴用和花荣,以及带他们过来的朱贵、石勇都陪同在旁。

卖艺人是一个叫做韩伯龙的旅行武者,年轻人叫做上官觉,丫鬟叫白儿。晁盖高兴地迎接了三人,让他们坐在自己的旁边。

但韩伯龙的表情却很凝重。虽然朱贵并没有告诉韩伯龙这里就是梁山泊,但在他看到附近的渡湖和在通往聚义厅的山路上设置的许多碉堡后,似乎发现了这一点。

“你是晁盖?”

韩伯龙瞪了晁盖一眼。

“这里是梁山泊吗?”

“是的。”

韩伯龙掸掉桌上的酒杯,一脚踢开了桌子。

“盗贼的酒,我不能喝。”

“你说什么?”

花荣被韩伯龙的话所激怒,正要发作之时,被晁盖制止了下来。韩伯龙向门口走去,坐在座位上的上官觉叫住了他。

“等一下,韩殿——在您走之前,请先告诉我晁盖殿是一位什么样的人?”

“什么样?”

“我是看不见他的相貌。请您告诉我。”

韩伯龙停下脚步,回视着晁盖的脸。

“什么样子?”

“嗯……个子很高,身材魁梧,相貌堂堂,下巴虽大,但没有胡须。眼神很强硬,很清晰,嘴巴很大,很自在地坐着,笑着……”

上官觉笑了。

“韩殿虽然不善言辞,但很有看人的眼光嘛!”

“什么?”

“比起传闻中的流言蜚语,更要相信自己的眼睛才是。”

韩伯龙再次看向晁盖。片刻之后,他又重新回到座位上,向晁盖拱手道歉。

“抱歉,因为听到了意想不到的名字,我有些惊讶,失敬了。我是个粗人,请您原谅。为了表示歉意,这一杯,我敬晁寨主!”

韩伯龙向晁盖干了一杯。晁盖也笑着接受了。然后,本就爱喝酒的韩伯龙痛快地喝了起来。

与此相对的,上官觉沉默地把酒端进嘴里。但他并不是冷漠,而是在静静地倾听人们的谈话,偶尔深思熟虑地附和。一旁的白儿正热情地帮忙端来酒菜。

晁盖看向另一边的上官觉。

“我听说过上官觉这个名字,是不是『黑天鹰』上官觉殿?”

“您知道我吗?”

“是位有名的剑客,不过,后来听说这个人在辽国失踪了?”

“我在边境的一个小镇里,与兀颜家的三名将军的战斗中负伤,幸好被白儿救了。”

“不,被救的是我。”

白儿一边说着,一边保守地笑了。据说,白儿虽然现在成了丫鬟,但此前也是良家出身。清秀的脸庞加上坚毅的眼神,吸引了众人的目光。也许因为她是辽国出身,又有契丹人的血统,所以她的美貌充满了异国风情。

石勇凝视着白儿的侧脸。一边端着酒菜,一边凝视着白儿的一举一动。白儿突然转过头来,朝石勇微微一笑。

“怎么啦?”

“不——”

被白儿毫不在意的眼神盯着,石勇迅速转过身去,离开了房间。可是刚一出来,就和时迁撞了个正着。

“诶?”

就在石勇离开的同时,时迁来到了这里。

时迁冲进屋内,停在了晁盖面前。

“怎么了,时迁?”

“又来客人了。”

“客人?”

“北山李立大哥的酒馆里,来了一位武松的熟人。一个个子很高,一个金发碧眼……真是个奇怪的组合!一共就两个人,好像还说了一些不痛快的话……?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“无论如何、请您、帮帮我。”

跪在晁盖面前的,是一位蓄着金色头发和胡须的西域男子。

“马、珍贵的白色天马、被夺走了。”

武松就站在一旁。这个男人正是武松曾经在阳谷县遇到的『金毛犬』段景住。为了回到被潘金莲杀害的哥哥身边,西域人把偷来的白马交给了武松武松。几年间了无音讯,西域人又来到梁山泊寻找武松。

“马?是那时候的马吗?你不是让我骑回阳谷县了吗?”

“不、那匹马、不是。那不是天马。我、终于、找到、天马了。”

段景住开始讲述起自己长途旅行的日子。

他来自于大宋国的西边,相隔沙漠的国家的游牧民族。在他的故乡,有一座即使在夏天也会下雪的高山,山顶上有一个被称为天池的美丽湖泊。那里是属于他们崇拜的神的圣地。段景住是虔诚的信徒,每天凌晨都在天池附近冥想。一天,段景住在湖边祈祷时,听到了天神对他说话。

那是一个凌晨,天空刚刚染上蓝色的时候,他看到无风的湖面上有波浪在起伏,波浪之中,诞生了一匹纯白的马匹。白马踏着风奔向云端,越过星隙,飞向东方的天空。

自那天起,段景住追随天马,一路向东。然而,世上白马虽多,却始终没有见到天马的踪影。段景住寻遍西夏、宋国、和辽国,再往北方旅行,终于,在松花江畔的女真族国,找到了那匹天马。

“女真族完颜王子、阿骨打的马、‘照夜玉狮子’、那才是、天马——属于神的马。但是、却被、抢走了。”

段景住抬起眼睛望向天空,做了一个作揖的动作。在他的眼中,仿佛现在能看见天马在空中翱翔的身影。

段景住从王子的马厩里偷出天马,一路逃到宋国,但当他来到北京大名府北部的曾头市附近时,天马却被人抢走了。

“曾头市的人、要和梁山泊、打仗。所以、向我、要马。但是、我、拒绝了。结果、被打、马也、被抢走了。当时、这个人、救了我。”

段景住指着站在一旁的大汉。

男人身长一丈,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汉。不仅身材高大,而且肌肉发达,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可怕的强韧。男人叫做郁保四。以前一直仰慕梁山泊的大名,等待着前来拜访的机会——男人用沉闷的声音简短地进行了自我介绍。

“武松先生的事、是他告诉我的。所以、来到这里。无论如何、请帮帮我。我想、带着天马、回故乡去。”

听到段景住带来的消息,聚义厅上议论纷纷。

对于攻陷众多州城,击溃讨伐军的梁山泊,很难相信会有人想要发起挑战。就连呼延灼率领号称无敌的连环马也没能战胜梁山泊。

晁盖看向宋江,接着又看了看吴用。

“不管怎样,曾头市离我们很远。”

吴用像要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一样摇动羽扇,静静地说道。

“先派戴宗到曾头市去进行详细的侦察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戴宗立刻动身前往曾头市。

那天晚上,所有头领都聚集在聚义厅里喝酒。韩伯龙、上官觉和白儿、郁保四和段景住作为客人,和晁盖等人一同坐在上座,其他人则按照座次入座。座次较低的石勇坐在门口附近,他的目光既不看向酒,也不看向菜,而是一直盯着上座的客人。石勇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,依次窥视着韩伯龙、上官觉、白儿、段景住、郁保四他们的脸,最后又停在了白儿身上。

“那个女人,大概有几岁?”

石勇向身旁的薛永问道。薛永正喂太白啃食着骨头。薛永听到太白的叫声,抬起头来,伸长脖子向白儿看去。

“她?大概十八、九岁吧?”

回答完后,对面的施恩和侯健又插嘴道。

“诶诶,你也对女人感兴趣吗?”

“以前的时候,不管什么样的美女你都不会看一眼,原来石头的心也会被打动啊!”

石勇一脸不高兴地把酒端到嘴边。

“好像在哪里见过她……”

“哦?”

杨林探出身子。

“那可真是个好故事——在这广阔的天下,两次偶然相遇,真是非比寻常的缘分!”

“也许是吧。”

石勇阴沉着脸嘀咕。

上座的人们似乎意气相投,传来了热闹的闲聊声。过了一会儿,晁盖站起身来,对厅内的所有人说。

“今晚,我很高兴迎来了新的豪杰。一定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伙伴!”

没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,只有石勇一个人站了起来。

“等一下!”

人们惊讶的目光集中在石勇身上。这还是石勇第一次在人群中讲话。

“我反对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在聚义厅的一片混乱之中,晁盖惊讶地反问道。

“无法信任。”

“所以才问你为什么?”

石勇支支吾吾,无力地低下了头。韩伯龙踢了一脚桌子。

“没有理由就怀疑别人吗?不怕大家伙不知道,我们可不是托他来的,而是被邀请来的!竟然这样侮辱自己找来的客人,梁山泊就是这样吗?上官觉殿,有缘再会吧!”

“新参者被怀疑,是没办法的事。”

上官觉端坐在一旁,静静地说道。

“算了!我可忍不了!反正我还年轻!”

石勇瞥了一眼上座。他的手慢慢地伸向怀中的绳镖。聚义厅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。大家都看着晁盖、宋江、和吴用。宋江已经完全喝醉,坐在椅子上睡着了。吴用伸出一只手按住了晁盖。晁盖站在互相瞪视的两人之间,用严厉的目光看着石勇。

“石勇,退下吧。”

石勇看着晁盖的脸。然后,默默地走出了聚义厅。

寂静的聚义厅中,又哄起一阵骚动。晁盖向韩伯龙等人郑重地道歉,韩伯龙也向晁盖道了歉。

施恩等人目送着石勇的背影,互望了一眼。

“石勇的脸……简直就像幽灵一样。”

“说不定——他真的看见什么了。”

孟康讽刺地说。

“能看到奇怪的东西的,并不只有『金眼彪』噢。”

当晚,欢迎新人的宴会结束后,主客们相继离开聚义厅,各自回到了宿舍。时至午夜,梁山泊已是人迹罕至。除了火把在燃烧以外,山间再没有任何光亮。湖水倒映着夜空,像面镜子一样沉睡着。在这条静止的湖畔道路上,有人顺着火把的微弱灯光,来回踱步。

这个人正就是巨汉郁保四。郁保四一边窥视着四周,一边无言地走着。偶尔也会挺起高高的个子,环视四周的情况。

“怎么,迷路了吗?”

突然,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抓住了郁保四的肩膀。郁保四吓了一跳,愣在了原地。虽然在黑暗中被叫住也很吃惊,但他更令他惊讶的是,很少有人能碰到身高一丈的巨人的肩膀。郁保四回头看去。他的脖子下方,有一张男人的脸,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。

站在那里的,是『玉幡竿』孟康。

“好久不见啊,险道神!”

『险道神』是送葬队伍的先锋,是一位高大鬼神的名字。险道神所经过的地方,必定伴随着死亡和悲伤。听到有人呼唤着自己的绰号,郁保四瞪大了眼睛。

“是你?”

“吓我一跳!刚才在宴会上,我离老远就看见你了!变了不少嘛,我都不敢认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在长江边离别,又在湖中重逢,真是一件美妙的事情!”

那是发生在十几年前,孟康来到饮马川之前的故事。

那时的孟康还很拘谨,在长江边的一家造船厂,负责制造一艘运送花石纲的船只。彼时正是花石纲最为繁盛的时候,船的数量远远不够。虽然造船所需要的日期很短,但怎么也赶不上进度,监督官的催促也非常严厉。他每天都被士兵日夜监视着,如果违期,就会逮捕所有船工,判以流放之罪。

孟康是船匠们的栋梁,郁保四是打杂的挑夫。他是个沉默寡言,不知道在想什么,但力气却是常人数倍的男人。如果命令他拿着工具箱站在某个地方的话,他甚至会站在那里一整天一动不动。

有一天夜里,刮起了暴风雨,快要完工的船只因此破损。想要修理好已经不可能了。在暴风雨中,孟康和几个伙伴凑近了脑袋。

“这下完了。”

监督官叫嚣着要把所有人都判处死刑。

那个时候,孟康对郁保四小声说着——把监督官杀了。这本是半开玩笑的打算。可郁保四却毫不犹豫地扭断了监督官的脖子,然后默默离开了。那个样子,和工作的时候、被命令拿木材来的时候完全一样。就这样,船匠们别无选择。孟康等人用铁锤和斧头杀死了监兵,在暴风雨中各自逃散。自此,两人再也没有见面。

“那之后怎么样?”

“各种各样。”

“伤口呢?”

孟康看向郁保四手臂上的伤痕。缠成一圈的绷带上正渗出鲜血。郁保四低声说了些什么。

“我真惊讶你会帮助别人,怎么跟着一起来梁山泊了?”

“我早就想来梁山泊了,所以才来的。”

“你知道我在梁山泊吗?”

郁保四摇了摇头,孟康带着嘲讽的笑容抬头看着他。

“看来,你已经学会独立思考了。”

郁保四露出奇怪的表情,沉吟着不知是该回答还是不回答。

“行了,去吧!”

孟康收起了下巴。

“等有时间了,再慢慢聊。”

郁保四瞥了孟康一眼,走上通往山寨的道路。

“诶诶——”

孟康叫了一声,郁保四再次回过头来。

“走错路啦!客人的宿舍,在这边——”

孟康指了指左手边的道路,郁保四快步朝着孟康所指的方向走去。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逐渐消失,孟康坐到了岸边的岩石上。

“石勇,你在怀疑什么呢?”

孟康疑问的同时,从湖畔的树林间出现了石勇削瘦的身影。石勇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孟康的身边,喃喃答道。

“我不知道……但是,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。”

“我也有同感。上面的人,大概还没有这种感觉吧?”

石勇默默地注视着黑茫茫的波涛彼方。

“算了,我支持你。”

孟康生硬地说着,随即沿着星光下的道路向山寨走去。站在码头上的石勇,听到了孟康喃喃自语的声音。

“我不喜欢他们。就像好汉并非一定是豪杰一样,豪杰,未必都是好汉。”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“真热闹啊。”

吴用苦笑着说。他正与晁盖并肩走在通往宿舍的走廊上。

“人多了,没办法啊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吴用老师。”

晁盖停下脚步,打断了吴用的话。

“我非常高兴能成为梁山泊的寨主。此时此刻,也许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幸福的男人了。”

晁盖背对吴用,靠在栏杆上。从位于梁山泊山顶的聚义厅里,可以清楚地看见倒映着天空、大地和繁星的湖面。天地和湖水在黑暗中融为一体,星星和遥远的火炬像宝石一样闪耀着。漂浮在夜空中的星星点点,既悲伤,又可怕,却又吸引着人们的心。

晁盖反手抱着胳膊,与夜空对峙。

“我并不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,但是现在,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我要走的路。这个世界上,只有拥有金钱和权力的人才是强大的,而正确的人往往都是弱小的。正义已然丧失,公正也无法弥补什么。但是我们,已经拥有了改变这些东西的力量。我想让梁山泊变得更大、更强。我想让它变得强大,强大到能替天行道……为此,我们需要同伴。我们需要更多的兄弟。”

吴用惊讶地抬起头看向晁盖的侧脸。晁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

确实从未说过。吴用忽然觉得自己与晁盖的距离是如此遥远。

“晁盖殿——您要到哪里去?”

“到哪里?”

晁盖试探地看了看吴用,然后将视线转回星空。

他没有回答。

但吴用知道答案。

晁盖和梁山泊——永远在一起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几天后,前往曾头市侦察的戴宗回到了梁山泊。从为了报告而来到聚义厅的戴宗的脸上,便可以看出事态的严重性。

“胡人的话是真的,曾头市正在做战斗的准备。他们收集武器、甲胄和军马,还储备了兵粮。目前的兵力加上受雇的民兵和无赖,一共三千余人。领导者是掌管曾头市的曾家长老曾弄,以及他的五个儿子和武术老师苏定。此外,还有一位最近新成为曾家宾客的男人,似乎是个逃犯,好像很有本事。经我仔细调查后发现,此人一定是参谋级的人物,似乎与梁山泊的战争也是由他一手挑起的。”

“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?”

“听说镇上的人都没见过他,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史文恭。”

“不会吧?”

吴用弹了起来,抬头看着晁盖的脸。

那是一个因哥哥被晁盖杀害而怀恨在心,发誓要报仇的男人。为了达成这个目的,他舍弃一切,苦练武术。他的剑术带有惊人的鬼气。曾经为了取下晁盖的性命而潜入梁山泊,在与林冲战斗之后在湖中消失了。

“那个男人还活着吗?”

不安的感觉涌上了吴用的心头。但是晁盖只是睁大了眼睛,并没有说些什么。

晁盖为史文恭的哥哥被杀之事悔恨不已。这件事,只有吴用知道。

“如果史文恭也是敌人,那就麻烦了。”

“不管对方是谁,只要战斗就好。”

晁盖命令吴用巩固梁山泊的防备,一个人离开了聚义厅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晁盖在从聚义厅通往湖边的石阶上默默向下走去。他回忆着史文恭的哥哥史文诚。

西溪村地主的儿子史文诚和东溪村地主的儿子晁盖在同天、同时出生,二人从一出生就是好朋友、好敌手。小时候,彼此似乎都无比了解对方的想法。他们是无法替代的朋友。

尽管如此,两人还是要以彼此村子的威信为赌注进行斗争。晁盖赢了,史文诚输了,然后死了。

晁盖永远无法忘记,朋友在输给自己后离开之时,回头瞬间的表情。

「史文诚啊史文诚——」

晁盖向虚空呼唤着朋友的名字。

从那天之后,晁盖再也没有过朋友。

对史文恭,晁盖没有丝毫的恨意。但史文恭的伤、心里的痛都来自于晁盖。史文恭和晁盖都对史文诚的死表示哀悼。在这个世界上,只有他们两人为史文诚哭过。

晁盖深吸了一口气。

潮湿的风里,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夏草气息。那是令人怀念的、过去的味道。

晁盖站在能够俯视湖水的悬崖上,仰望天空。看到从他眼中滑落的泪水的,除了天空和飞逝的燕子,再无他物。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这时,吴用正犹豫着要不要追上晁盖。不安的感觉侵蚀着他的才智。不是因为要重新开始战斗。也不仅仅是因为史文恭是敌人。

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,仿佛要悄悄地扼住的脖子。

『智多星』吴用从未感到过这样的不安。他总觉得,应该去和公孙胜见一面。但此时的公孙胜,正为了冥想,潜入了梁山泊森林的内部,此时不知身在何处。

吴用叫来朱武,命他找来宋江和将军们一起到聚义厅检查军备。石勇紧紧地跟在吴用的身后。

“吴用老师,我有话要说。”

石勇的脸上,覆盖着树木的绿荫。

“我不知道该怎么说……我暂时还不确定。但是,那些人里……有敌人。”

“敌人?”

吴用的脑海里闪过史文恭那张幽鬼般的面容,隐隐的不安,清晰地呈现在眼前。

有敌人。

战斗已经在某个地方开始了。

吴用握紧了白羽扇。

少华山之战结束后,梁山泊和平了一段时间。有很多新伙伴的加入,兵粮也很充实,对任何敌人都有胜利的自信。现在也好,未来也好,都没有任何不安。然而,这就是“不安”的原因。梁山泊是如此兴盛、如此强大。这样的梁山泊,再也不会和平了。冥冥之中,有什么东西告诉吴用,这种状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。

也许晁盖已经明白了这一点,所以才急于充实战斗力。

而现在,石勇说,其中有敌人。

“石勇,请再详细一点——”

正当吴用把手搭在石勇的胳膊上时,他在远处看到了花荣的身影。

“吴用老师!”

花荣大叫。花荣的表情告诉吴用,发生了绝不简单的事情。

“快过来!”

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,吴用和石勇就在花荣的带领下,沿着聚义厅通往湖畔的山路跑去。花荣在途中穿过树林的岔道上折弯,带着吴用二人来到了可以俯瞰整个湖面的悬崖上的四阿。四阿之上,可以一眼望见湖水彼方广阔的土地,那里是晁盖的故乡,东溪村的方向,是他最爱的地方。这里,也正是史文恭曾经袭击晁盖的地方。

现在,四阿的周围再次呈现出战斗的痕迹。被践踏的土地上散落着嫩叶,四阿的柱子上有被利刃剜去的伤痕。

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
吴用的声音之中失去了往日的冷静。

不管怎么说,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
晁盖一个人来到了四阿。然后,受到了什么人的袭击。

吴用环顾四周。没有晁盖的身影。石勇指了指地面。在从四阿往下的悬崖上穿行的险峻道路上,留下了一丝崭新的血迹。

“快去找晁盖殿!”

对于吴用来说,宋江发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非常遥远。

空中陨落的将军之星。

那祸不欲生的星光,此时此刻,在吴用的眼中缓缓复苏。

评论(10)

热度(79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